一点记忆: 春天里的一枝半叶

发布: 2006-4-12 20:13 | 作者: Rocket | 来源: 天山云海综合信息港

  初识刻舟,是因为他的文题,对仗工整,语势澎湃,浑然天成。零四年十一月间,刻舟的作品如雨后春笋,令人应接不暇。刻舟应该属于爆发性的作者,那个期间他写作的典型特征是,几乎所有的作品都以系列的形式呈现(这也是许多作者的创作形式),在接近两月的时间里,刻舟同时开发了“我的中国”“我的家乡”“未眠梦醒”“蝶谷思绪”“读书笔记”等十二个写作系列,发表四十五篇,实在是令人感佩。加上零五年的“雨湖记事”“柔软年代”“乡村人印象”“网络印象”,一共多达十六个作品系列,不能不叫人惊讶。


  【1】


  如果说文学作品的精神内核也是有重量的话(一定有的),那么“我的中国 .剑”系列作品,可是说是刻舟作品最沉实厚重的了。“爱国主义”这个题材,在时下的文学作品里,仿佛成了一种“历史博物馆里的陈列品”,取舍不好的话,就会沦入“空、大、假”的沼泽泥里去。刻舟没有回避,他在《天子之剑》序言里说:“虽属蝼蚁之民,仅有毫末之力,但望能以此嘶哑之音、拙劣之文,鼓噪于闹市,虽粉身于轮下、碎骨于鞋底,亦不失来此一遭。 ”,诚如丝穗流帘所言,屠龙刀,天子剑,浩然之气,凛然之威,忧国忧民之心之情透纸而出。


  后来的一天,点开且听页面,一看到悬榜文题《血一样的故乡,梦一样的他乡》,便知是刻舟发文了,在且听,这样激情的文题是少见的。面对一幅山河,他愿意把血洒故乡、梦寄他乡。在这样的文字里,依稀听到了当年余光中的“那冷雨”敲击心扉的声音。细读,觉得他仿佛站在世界之外,站在空间之外,甚至站在时间之外,鸟瞰着遥远的北方那片斑斓的土地,还有那片曾经在中国疆域之内现在在中国疆域之外的他乡:


  ——绿孔雀般的草原,“似乎天有远,草原就有多远”,“我看着草原,象看着自己的梦想;我看着天幕,象看着自己的心灵”。


  ——火凤凰般的黄土高原,安歇“我的黄帝”流淌“我的黄河”


  ——青苹果般华北平原,“是谁垒起了黄金台?是谁唱起了大风歌?是谁北伐乌桓东临碣石挥鞭?又是谁西望长安南盼王师落泪?”


  ——黑玫瑰般关东世界,至今还飘荡着“北大荒”的歌。


  一路行一路高歌,直到你也荡气回肠,直到你眼里有泪胸中涌潮,直到你也随着他一起飞跃白山黑水,了望北纬50度的燕支山,梦一样他乡。


  有人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前不久在《当代》看到一位知名作家的创作谈,大意是说,编辑让他把自己的小说“设计”“明朗”一些的故事结局,他说,文章(小说)是在那里的,他只是发现了它,他不喜欢“设计”小说。这样的理论,或许是天才作家自傲的标榜吧。我以为,文章不是上天赐给人间的礼物,文章是从作者灵魂深处流淌出来的声音。是作者的精神之树,而文题是那树上最绚的叶、最美的花、最傲人的果实。


  同是香港,同时台湾,余光中只说大陆是母亲,台湾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欧洲是外遇;刻舟竟然作出《从指尖到乳房》之比喻。余光中说: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刻舟说:这片土地所有的江河都血脉相承,无论淡水河,无论濠江,无论维多利亚港湾。


  【2】


  不得不提刻舟的“我的家乡”系列。可以说,《水甜 稻花香》是贴近读者心灵的作品之一。湘,过去,在我的印象里,只有《湘行散记》、《边城》,觉得那里有一条巨大寂静的白水,乌篷船上,竹篙点出涟漪荡漾了中国文坛的半个世纪。湘江边上山环水抱的家乡,在刻舟的笔下,是那样迷人。清清浅浅的河水淌啊淌,淌过了石拱桥;柳枝条儿有一下无一下的在水面荡啊荡,荡过了春又荡来了夏;七八月的蟹、九十月的鳅,腊冬的鱼塘年关笑。


  那样的时光,总是让读者“似曾相识”,高妙的写作者,从自我感受中提拔出最能使人共鸣的那部分。刻舟描写的“‘哥!你又偷懒。’妹妹用干稻草捆好一束秧,直起腰喊。少年赤着脚跨过田埂,对妹妹嘘了一下,弯下腰扯秧。不时把妹妹秧捆里的稗子扯出来、扭断。”“妹妹惊喜地看着饼干,想了想,把饼干瓣成两半,再比比,把大的那块递给少年,两个人一路有滋有味地吃着。”这些细节,它在你的眼前是鲜活,你分明看到了山乡兄妹淳朴的眼神、晚归的身影,你分明听到他们咯咯的笑声,你分明忆起的是你自己走在家乡的田垄上,还有掠过耳旁的熏热的晚风。好的作品,就是能带给读者再创造的空间。


  记起一位批评家说:“越来越多的散文写作者热衷于从自我的生活回忆中寻找散文写作的富矿、不厌其烦地贩卖童年的村庄,对个我世界的过份关注极大地伤害了散文的质感和文字的张力。”我私下不太认可这个说法。专业的原创散文领军刊物的《散文》、人民社的《中华散文》、贾平凹主编的《美文》等刊物上面,依然能够看到《我的丑妈妈》,《童年的荷塘》这类优秀的散文作品。我个人觉得,任何题材都不能一刀切地否定。一位朋友的博客里说,“任何事物都有无限的深度。”在自我熟悉的事物里感应到自己内心的真实,只有真实才能进行深度书写,这种感应和书写的过程,本身就是一段自我愉悦的过程。(比喻说童年的村庄里留下我们八九岁欢歌笑语,如今把那些日子缩微以后,重头来过,恍然一切都没有开始、所有的未来都还在山道蜿蜒的远方。)


  写字(写作)的终极意义在于什么?有人说是走向宁静;有人说是寻求精神的涅盘,所以写作是在痛苦中进行的。近日看《托尔斯泰传》,这位巨匠拥有健康、爱情、美满的婚姻、财富地位、文学天赋,他的写作依然是痛苦的,他渴望拥有他所未知的生命的真谛,他找到了“爱”和“真理”,结果,他的“爱”和他的“真理”却在他的生命里打起架来了。真正的写作,也许不能让人宁静;写作中的快乐,也许只是局部的。在写完之后,或许有一丝安慰,对于时间,对于自己。


  【3】


  面对刻舟的文集,我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那里面有一个盎然的春天,我在自己的小园子里,而我踮起脚尖,通过高墙的一方小孔,看到了春天的一枝半叶。我不再去寻找任何靓丽的语词——我千辛万苦磨来了亮晶晶的珠子,点开刻舟文集,竟是满眼的珍珠——索性甘心了。


  第一次读到的是“未眠梦醒”系列的那篇《来意蓬勃 去意彷徨》,春衫少年已不再,“得失随缘,去留无意”箴言依稀。生命的来处和去处皆不可解,内心所承担的东西也深不可测,但最终总有东西可以吸引生命本身。读《烟涅》,一个“涅”字,即攫住了人的眼。袅袅云烟,结句更是戚戚然,“烟灰,你告诉我,我离你还有多远”,确是应了“涅”之虚空幻灭的原本。文字也有任性的时刻,有时下笔时意欲往东,落笔竟到了西,其间走笔随兴,握笔的手,也是无奈的。文字所随之意兴,也是有根由的,缘起于写作者意识深处哲学取向(也许是潜意识)。


  现在重新阅读这个系列,《陪你喝杯茶》有种近乎宗教的追寻,一种流失,一种淡淡的哀伤。《水一般,火一样》“如果这时我突然象荒野的独狼,对着西山的月亮血性的嗷叫,并且大颗大颗地流泪。 过路的人们呵,最好不要问:为什么……”疼痛的因子,总会象感冒因子一样,在身体里靠近心脏的地方撕扯,没有人的心能够安静。“哀伤”和“疼痛”,如两枚小小的黑子,隐默在人骨髓深处,甚至更深,潜进思想的基因里。追溯起来,这种感觉大约来源于上古。蛮荒、寒冷、暴兽眼睛里的冷光。于是人类渴望太阳、依恋火焰,追逐阳光一样绚丽的色彩。偶尔,需要停下脚步,喝杯茶,有个朋友来更好,“等等我们的灵魂”。


  《风是大地的心事》、《远方,离脚最远、离心最近的地方》仿佛觉得作者不是用语言在思考,而是用意象在思考,从一个地方跳跃到另一个地方,从一种境界跳跃到另一种境界;纵横捭阖,铺陈排列;上下千年,纵横万里;似乎力求语势的强大阵容,有力尽奢华之嫌。是否为“凌空虚蹈”?


  【4】


  曾经,文体,在我的脑海里有泾渭分明的概念。小说,靠情节支撑,人物来穿活,细节来构筑;诗歌,以意境营造背景,抒情达意。而散文是长在夹缝里的杂草。其实,我错了。艺术是没有绝对界限的,文体之间也一样。


  “雨湖记事”系列是发在散文里的,而我还是把这类作品说成是小说式散文。刻舟的写作风格完全转变了。


  《点三三》是一篇值得反复品味的作品。“棋盘虽小,却包容了军事上的攻守进退,人事上的死活消长,同时又有着地理上的边角中腹,天文上的阴阳星辰。所以棋性如人性,急则漏馅、缓则生变;棋品也如人品,胜故欣然、败亦可喜,咫尺之间,莫不守于中而形于外。所以有人说:试观一十九行,胜读二十四史。”棋中悟道,舵稳则船平。


  此文之可观,绝不仅在于它的“载道”,它的技法犹为巧妙。两人一局棋,年长者与中年男人,老局长与“刘局长”,还有后生在长者身后“候着”。“候着”一词已经是不一般的点染和伏笔了。棋中纵横,驰骋撕杀;观棋君子,心为之紧,目为之迷,市井众生,悠然去来。黑子翩然而落,点三三,形式急转而下,险象环生;二胡艺人熟练地拉着《刘海砍樵》的高腔。文章就是这样在一张一弛展开,而中年男人,人在棋局中,意在棋局外。


  “小后生始终凝着脸一言不发,候在老者的身后。中年男人抬起头,看了看老者,也看了看小后生。那粒黑子翩然而落,点三三。 …… 湖边。中年男人和小后生轻声低语: ‘结果出来了?!’ ‘恩,肿瘤,肺部。’ …… 小后生抬起头:‘谢谢你,刘局。我老爸就这点嗜好了。’ ”


  直到结尾才让让人豁然明白,中年男人的一着缓棋, 一片怜心。文字的温暖,悄然氤氲在风起叶落之间。


  拨开重云见云天,完全是小说的手法,内敛,老到,不事雕琢。


  这个系列的《若只初见》也依然沿用“峰回路转,又一重天”的手法,将真实的现实,暂时掩藏在绚丽在酒吧灯光的背后,直到电话响起,和约签定。


  


  在刻舟的文字里,你总可以看到“江湖”,或剑气嚣天,或策马扬鞭,似乎看到一位素衣侠士;在“我的中国”系列里,慷慨激昂的是一位志士;在“读书笔记”系列里,娓娓而谈是一位学士;在“男人女人”系列里,款款走来的是位绅士;在“我的家乡”系列里,又是一位遥望远山的游子。


  他专为且听而写了三篇文字,自己却常常在人们的视线之外。从最近的《豌豌》里知道,刻舟做了父亲,祝福他和他的柠檬他的豌豌幸福平安,在春天,在所有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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