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为了一个叫谭卓的兄弟：和谐社会的送终之路

    我实在无法再如以前那般平静，不仅仅因为三天前被撞死的那个兄弟是我校友，我看着他的照片，就好象自己也被撞死了似的，更由于我那弱弱的小良心又被什么东西刺着了，而且深疼。我特别热爱和谐，这么多年来，当杭州的空气质量每况日下，我说这是发展的需要；当杭州的交通如便秘般拥堵，我说这是发展的需要；当把地铁如火如荼地修起来，不管这种项目多少不科学，也不管死了多少人，我说这是发展的需要；当我赤条条背着行李来到这个所谓人间天堂，再到赤条条走出浙江大学，顶着一万多一平米的和谐政策努力消费的时候，感觉自己就真象进了天堂，于是又对自己说这也是发展的需要。是啊，日本人就很羡慕我们，我们的一切决策无劳叨念，开口就来，闭口就干，风风火火，热热闹闹，可以省略中间所有的环节。在电视上，总就是那几个明星，总围坐着几张圆桌，举手、表决、通过；镜头一换，便是一次又一次落成典礼上，挥手、鼓掌、发言。多么明快！多么温情！

    就像眼前的兄弟被撞飞高五米、长二十米，我们的明星开口就来，以一种连牛顿与爱因斯坦都会觉得诧异的和谐社会物理学，将“70码”，一个仅仅超市内路段限速不到50%的速度，为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作了法定的、官方的、和谐的、民生的、民主的、客观的、科学的、实证的、公允的、以及一切社会主义优越性的盖棺。

    盖棺啊！真的是盖棺！现在是10点30分，死者谭卓的遗体就停放在西溪路杭州殡仪馆的大厅里，马上就要出殡。昨天晚上，就在他脑浆飞溅的地方，依然有乡亲与浙江大学的学生在为他守灵，默默地、非常有秩序地在守灵。我是去鞠了躬的，不光因他是我校友，于是在内心就如兄弟一般，更因为两天之后就是5·12一周年，一年前的今天，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国家为个体生命的尊严和宝贵而奋斗不息。可惜，在一年之后的杭州，这个人间天堂、休闲之都、爱情之都、森林城市，当一条个体生命横遭劫祸之时，作为对他的尊重，杭州市交管部门用“70码”这三个字为他的棺盖定下了钉子。

    无耻啊！残忍啊！和谐啊！多少不明真相的群众会认为，那仅仅是一辆超速不过50%的普通车子撞飞了一个倒霉的路人。这同杭州晚六点档诸多新闻节目中的事故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请不要责怪杭州的媒体人，他们已经准备了上万字的材料准备在头版头条上轰炸，可怜最后他们的弹药被他们的头头缴了，有多少人为此愤怒、落泪、失望、无奈。也请不要去责怪他们的头头，他们有家有室有钱有权，犯不着为一个跟自己毫无相干的孤魂野鬼较劲。那我们应该去责怪谁？当然是那个叫谭卓的兄弟！

    是谁让你如此优秀，千里迢迢来到杭州来到浙大？是谁让你眷恋这个城市，满怀憧憬地准备在这里开展充满希望的生活？是谁让你无权无钱，以至你的死，除了像我们这般同样无钱无权的人会关心，就再也找不到能让你瞑目的所谓公正与正义？是谁让你被70码的三菱小车撞飞，居然如此夸张地腾空五米高，滑行20米远？是谁让你不是被刀捅死，或者是被药毒死，却偏偏是被一群飙车的撞死，而飙车在法律上没有定义，构不成谋杀？

    兄弟，你大错特错了。在和谐社会的道路上，每个个体生命的价值与尊严，都是被“定义”的，这就是意识形态的优越性，以至于优越到个体生命本身因完美的定义而成为抽象，那么你的死，一种个体生命实实在在地消解，就好比被一辆意识形态的具像之车，抽象地撞死在了文二西路德加公寓大门前的斑马线上。这就是“和谐”的内涵。当你的死不再需要“真相”，而只需要官方“说明”，或者说，“说明”本质上就是“真相”之时，意识形态本身就是真理，也可以说根本无须真理，只要和谐。兄弟，在这个抽象永恒的世界里，没有人会为你送终。你可能发现了在你的脑浆静静躺着的地方，还有很多人——你认识的、你不认识的、认识你的、不认识你的——在那里为你祈祷，他们点起蜡烛，想照亮你的长明之路；你也可以看见，在杭州殡仪馆的大厅里面，有很多人在为你送行，他们流下眼泪，想涤荡你的无尽怨望。但请你相信，我们在那一刻都是不和谐的。你看到在拥挤人群外荷枪实弹的暴力机关工作人员了吗，请你相信，他们绝对不是来为你送终的，也许是来给我们送终的。

    兄弟，没能去送你最后一程，而只能在这里码一点文字，就当给你烧去一段纸钱。外面的文三西路与古墩路又在翻修，是一年内的第二次，不，也许是第三次了。我们这些不够和谐的人就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每天吃尽浮尘游灰。看着这条路修了又修，我常常会想，它要被修往哪里呢？今天我明白了。谢谢你兄弟，是你让我找到了答案：这里修的，就是一条和谐社会的送终之路。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