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年磨一剑：中国海军综合补给舰总设计师专访
舰船知识2009.03
描述：张文德，708所研究员，我国新型综合补给舰总设计师
编者按：2008年12月26日，“微山湖”号综合补给舰，“武汉”号和“海口”号导弹驱逐舰从海南三亚启航，赴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执行护航任务。“微山湖”号是我国新型综合补给舰的首制舰之一(另一艘为“千岛湖”号)。为此本刊记者对新型综合补给舰的总设计师、708所研究员张文德先生进行了专访。
记者(以下简称记)：什么是综合补给舰，它与普通的补给舰相比有哪些优点?
张文德总师(以下简称张)：综合补给舰是海军舰艇系列中一个重要的舰种，其用途是作为海上机动作战编队的一员，伴随航母、驱逐舰、护卫舰等作战舰只，在航渡中及作战海域为主战舰只补充燃油、滑油、喷气燃料、淡水、食品、备品、给养和各类弹药等消耗物资，使主战舰只的作战半径和在任务海域的有效作战时间成倍扩大和延长。因此各海军强国在发展各类作战舰只的同时都投入较大力量发展综合补给舰，可见其重要性。
综合补给舰是我国的称呼，国际上对这种舰的叫法很多，也有国家称其为战斗支援舰，是蓝水海军的一项标志性装备。
以前的补给舰只是单一补给舰，比如说油料补给舰、弹药补给舰等，因此一艘战斗舰只要多次接受不同补给舰的补给，这样容易延误战机，而且导致辅助舰队过于庞大，生存性降低。为此，美国人想出了“one stopreplenishment"的补给办法，即“一站式补给”，也就是说战斗舰只只要接受一次补给就可以得到所有的消耗品，这样不但提高了补给效率，而且使编队变得十分精干。
记：补给舰的补给方式有哪些?
张：补给方式一般分为横向补给、纵向补给和垂直补给三种。纵补只能补给油水，是横补的补充，横补不但可以补给干货和液货在内的所有物品，而且补给量也远大于纵补，但是横补受海情的影响比较大，一般最多可以在5—6 级海情下实施补给，再大的风浪就扛不住了，而纵补则可以承受6—7级的海情，甚至更大的海情。1985年底至1986年初，我国第一代补给舰X615号随 132号驱逐舰首次出访南亚的巴基斯坦、斯里兰卡，孟加拉三国，返回途中在南中国海遇到了11级风浪，而此时132舰又急需补给油料，必须进行补给，于是补给舰冒着很大风险进行了纵补，最终成功。而此时横补根本无法实施，这个例子说明纵补是十分必要的。一般的补给舰都有横补、纵补的装置，纵补作为应急使用。可以说，补给舰的补给有两个补充，一是干货的补给可以用垂补来补充，二是油料的补给用纵补来补充。美国的垂补能力非常发达，这是由于其装备的直升机不但先进、补给量大，而且数量多、训练水平高的缘故，而且干货补给中垂补的份量变得越来越重。我国当前则以横补为主，纵补为辅，垂补很少用到。
记：请问我国第一代补给舰的情况。
张：1970年代，我国出于试验远程运载火箭的需要，中央军委决定研制一支实施海上活动跟踪测量的船队。其中包括一型远洋补给舰，由大连造船厂负责设计建造，这是我国海军的第一代远洋补给舰。该型舰一共建造了3艘，分属北海、东海、南海3个舰队。其中两艘舰于1980年5月作为特混舰队成员执行了我国首次向南太平洋海域发射洲际运载火箭的试验任务，历时365小时，航程约 8810海里，实施海上补给64次，总补给量约14000吨，圆满完成了编队的保障任务。以后又伴随战斗舰只执行海军编队多次出访任务，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这3艘补给舰只能称为油水补给舰，虽然它们也能补给一些干货，但补给量有限。而舰艇在作战时除了消耗油水之外，还消耗掉大量的弹药，需要弹药的补给，因此研制综合补给舰迫在眉睫。
记:那么我国综合补给舰的研制历程是怎样的呢?
张:我国综合补给舰的研制过程经历了两次下马、三次上马、两个插曲，引进了一艘船、出口了一艘船，前后共经历27年的努力，可谓27年磨一剑，这一点也没有夸张。
记：请您详细介绍一下。
张:中央军委常规装备发展领导小组于1977年8月29日正式决定研制综合补给舰。但由于当时的国力不足，缺乏国民经济的支撑，补给对象没有，因此综合补给舰也下马了。当时我参加了综合补给舰的需求论证工作，从那时起我就与综合补给舰结下了不解之缘。
记:第二次上马和下马是何时?
张：第二阶段开始于1988年。当时我国造了一些驱逐舰，海军有了新的发展，然而海上的综合补给问题始终没有最终解决，于是综合补给舰的研制重新上马。当时海军对这艘舰给予的期望非常大，除了补给各类军需品外，还要求具有医疗功能，能起到部分医院船的作用，并且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经过反复协调最终研制项目通过了当时的评审。但此时又出现了
意想不到的情况，如果按照上述要求的话，这艘舰的造价将非常高，大大突破了海军方面的期望值，于是该项目面临下马的命运。恰在此时，1991年底苏联解体，我国得悉乌克兰有一艘半完工的补给舰愿以低价出售，当时该舰的主机、发电机已经进舰，但管路、电缆还未铺设完毕，舰体建造质量非常好。我被邀请以技术顾问的身份随考察团出国，并承担中方技术主谈。经过初步考察和数次技术洽谈，认定该舰具备在中国完成续建的可能，在此过程中我力主购买该舰，后再次组团赴乌考察，我也再次前往。由于该舰的补给装置在圣彼得堡研制，因此回国之前我们又派人赶赴圣彼得堡进行谈判，洽谈购买补给装置的可能性。我经历了对该舰的考察、谈判、资料交接、续建方案论证等工作。最后经上级决策于1992年11月6日在乌克兰签署了购舰合同，将原为综合补给舰预留的经费用于买舰，因此综合补给舰二度下马。
1993年5月1日，乌舰由乌方从乌克兰赫尔松船厂拖航到大连造船厂，1996年5月8日续建完工并完成各项试验项目后正式交舰，现服役于南海舰队，舷号885。通过该舰的续建，使我们了解了1990年代苏联综合补给舰的设计思路、技术关键、重点系统及设备的原理和配置等很难获取的宝贵信息，在后一阶段综合补给舰的设计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是第一个插曲。
记：那第二个插曲呢?
张:在外购补给舰续建工作进展的过程中，1993年1月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和中国船舶工业贸易公司接到泰国政府通过外交途径为其海军采购一艘能为其即将拥有的轻型航母和护卫舰编队实施远洋伴随补给的新型综合补给舰的招标邀请，由于我有前阶段综合补给舰的设计基础和赴乌考察、谈判、交流的经验，而且已经掌握了苏联海军综合补给舰的一些设计理念和思路，于是上级决定任命我为技术总负责人，让我主持这个投标工程。我先后数次赴泰国参加投标和标后澄清、答辩和谈判等工作，经过与国际上知名的法国DCNS、荷兰斯凯尔德、韩国现代、意大利芬坎蒂尼和西班牙巴赞造船公司等重量级对手的艰苦比拼，最终赢得了此项国际招标的胜利，签署了合同，这是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通过国际招标获得的第一个政府间军船出口合同。依托我们前阶段综合补给舰的论证和设计经验，以及引进乌克兰补给舰的技术基础，出口泰国补给舰的设计工作进展十分顺利。经过3年时间于1996年8月12日正式完工交舰，同年9月12日驶抵泰国，舰名为“锡米兰”，舷号871。“锡米兰”号的成功研制使我们对综合补给舰的设计能力和水平跃上了当代国际先进水平，为我国自行研制同类舰奠定了扎实的基础，意义十分重大。
记：前面已经谈到了我国综合补给舰的二次上马和二次下马，该谈谈第三次上马了吧。
张：第三阶段始于1999年底、2000年初，重新启动了综合补给舰的研制工作。经海军机关组织研讨，做出了以“锡米兰”号为母型建造两艘新型综合补给舰的决策，仍由我担任总设计师。由于我们经历了885舰引进续建和“锡米兰”号全过程成功研制的经验，使我们在该型舰的设计过程中进展得极为顺畅，少走了许多不必要的弯路。由沪东造船厂和广船国际同时各建造一艘，2004年4月几乎同时交舰，分别被命名为“千岛湖”号(舷号886)和“微山湖”号(舷号 887)。这两艘舰的试航我都参加了，但扩大试验只参加了887舰的。
记：886和887舰均已投入使用，而且也都执行过远航任务，请问使用情况如何?
张：886舰于2005年9月25日在东海进行了我国历史上首次同时向3艘舰只和一架直升机实施四向立体航行补给演习。这种补给模式一般很少使用，西方发达国家也是如此，更多的是横向补给和纵向补给以及垂直补给，而又以横向补给居多。2006年初又远赴亚丁湾执行接护从俄罗斯进口的现代级驱逐舰回国的任务。
887 舰于2005年11月8日至12月18日与“深圳”号导弹驱逐舰组成海军编队出访巴基斯坦、印度和泰国，出访途中补给油、水12次，干货30多次，并先后在阿拉伯海、印度洋和泰国湾分别与到访国海军进行了联合军演。2007年7月24日至10月18日又与“广州”号导弹驱逐舰组成海军编队访问了俄罗斯、英国、西班牙、法国欧洲4国。可见，887舰的远航经历比较丰富。
记：现在，有些国家的综合补给舰配备了指挥控制系统、自卫武器系统、舰载医院等装备，可以作为多用途舰使用，这是不是大势所趋呢?
张：补给舰的主要使命是补给，当然还可以兼顾一些其它的辅助使命，其中很重要的部分就是医疗。因为补给舰相对于战斗舰艇的平台和空间都比较宽裕，因此有条件设立一定的医疗设施，我国的综合补给舰上也设有一些医疗设施，包括病床、隔离病房、X光室、手术室等科室，可以同时做两例手术，完全能应付紧急事态或作战条件下的伤员紧急救治需要(伤员可通过直升机或横补装置传送到补给舰上)，可见其保障条件是很好的，起到了医院船的部分作用。此外，我国综合补给舰还兼有海上修理的功能，一般战斗舰艇上自带一些备品，遇到损坏情况能够修理，但是有一些修理在海上不能完成，或者说有些备件由于受到空间限制战斗舰艇无法携带，但综合补给舰可以携带。海上修理是换件修理，即用新备件替换而刁；是将损坏的零件直接修理好，损坏的零件待回到基地后再行修理。
虽然补给舰会得到战斗舰艇提供的防护，但仍需近距防护能力，比如美国补给舰上装备了“海麻雀”防空导弹和20毫米火炮，其他一些西方国家也在补给舰上配备了小口径火炮。我国的综合补给舰也装备了火炮。
记：未来补给舰有什么新特点?
张：现在，西方的补给舰开始考虑隐身性能，舰上的补给门架做成斜面状，同时把一些装备放在门架里面，做到模块化布置，这样不但可以提高补给舰自身的隐身能力，还可以提高整个编队的隐身能力。因为补给舰在编队中的地位非常重要，如果人家先打掉你的补给舰，编队就无法回到基地了。因此需要提高补给舰的防护性，除了隐身性能之外，还需要降低舰体物理场的特征，如进行消磁作业，此外还要提高抗爆冲击能力。
记：与第一代补给舰相比我国的综合补给舰在性能上有哪些进步?
张：我主要谈下面几点。第一，扩大了补给品种。与第一代补给舰相比，第二代补给舰的补给品种涵盖了我现役驱、护舰的全部消耗物资，增加了第一代补给舰不具备的弹药补给功能(包括导弹和鱼雷)和直升机燃料的加油功能．使该型舰成为名副其实的综合补给舰。舰上有两台具有波浪补偿功能的起重机，可以防止在调运物资时和接收舰甲板发生碰撞。
第二，提升了补给能力。第二代补给舰的干／液货补给能力与第一代舰相比有显著提升。干货补给能力提升了4倍，液货补给能力提升了3倍，完全可以补给以后新研制的更大舰只。
第三，增加了补给手段。第二代补给舰除横向航行补给和纵向航行补给外，还完善了直升机垂直补给所必需的保障系统，增设了直升机库和直升机昼夜起降的全套舰面系统，使得直升机垂直补给的功能真正得以实施。
第四，突破了油、弹和谐共存技术难关。舰上装有几千吨油料和几百吨弹药，这两类易燃易爆物资要在有限的空间内安全共存，是该型舰的难点之一，该型舰设计时在总体布局、舱室划分、管路布置、设备选型、通风换气、油舱通气、电缆敷设等方面作了精心考虑，确保两者安全储存、泵送和输展。
第五，总体布局。舰上除了大量易燃易爆燃油和弹药外，还有大量机电设备、补给专用装备、火炮武备、甲板机械、无线电通信设备、空调通风、炊事设备等装备，加上纵横密布的电缆和管路，如布置不当也将危及安全。该型舰设计时对危险区的划分、防火分隔、通道布局都进行过多方案考虑，在舰的双层底内设置了纵通的管隧，在上甲板和主甲板间设置了补给输展通道，将补给舰甲板上通常有的大量管线、阀门移至舱内，显著改善了作业条件。此外，该型舰还采用了双烟囱双桅，连续上甲板等新颖布局形式，使舰容舰貌超凡脱俗，颇具现代感。
第六，优化了尺度性能。该型舰在其母型舰“锡米兰”号的基础上对主尺度线型作了进一步优化，在主机功率相同的条件下，使舰的最大航速指标比母型舰又有所提高。此外，在补给品与排水量之比、海军常数、抗风能力等性能指标与世界先进国家的同类舰相比也毫不逊色。
第七，结构强度及振动。该型舰在我国海军舰船设计史上率先采用双壳体结构，极大提高了油料和弹药储存的安全性，同时也增强了防舰体破损和防油料污染海洋的能力。在尾部结构设计、螺旋桨布置等方面对振动高度，重视，经过实舰航行验证，舰的振动响应很小，大大提高了本舰的舒适性。双壳体内部还可以作为压载水舱，抗风浪能力得到了提高。在油料补光的情况下，壳体内充上海水可以增加舰的稳性，该型舰可抗12级大风。这次去索马里打击海盗，驱逐舰上晕船的比较多，而“ 微山湖”号却稳如泰山。
第八，横补装置先进。该型舰的横补装置无条件进行陆上联调试验，只能搬到舰上进行联调试验，故对设计、安装、舰上调试造成极大困难。我们在悉心研究、分析推测的基础上完成了系统的总成。海军对该型舰横补装置的使用非常满意。
第九，多功能弹药舱的设计。该型舰是我海军首型可实施弹药补给的综合补给舰，针对不同补给对象要装载不同品种的弹药，在补给弹药舱设计时考虑了可装载多种品种的炮弹、深弹、各种型号的导弹，并能相互转换，并在国内首次研制了可输展多种型号导弹的专用输展小车。
最后是全舰无障碍输展通道。该型舰设有舰用防爆电梯，可实现导弹等长兵器的舰内输展，各类干货可通过叉车(水平运输)和电梯(垂直运输)及多道无门槛水密门实现全舰无障碍输展功能，完全机械化。此项功能在我国补给舰发展中属首创，在国际补给舰中也是十分先进的。
记:886和887这两艘舰的服役使我国真正有了名副其实的综合补给舰，其对中国海军的意义何在?
张:这两艘综合补给舰提升了我国驱护舰编队的海上补给功能，为人民海军提供了一项重要装备，也使我国综合补给舰的研制水平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达到了当代国际先进水平。
记：请谈一下工作感受和体会。
张：我对舰船充满兴趣，十分热爱这个专业。对自己设计的补给舰能为国家执行一些重大任务感到非常自豪，虽然不能随舰队远航，但每天都上网关注这次索马里之行。另外就是只花了很少的钱购买了885舰，并变为现役的装备，现在看来是非常值得的。而且泰国的“锡米兰”号也具有一定的国际影响。希望年轻一代能胜过我们，但一定要注重实践。我自己设计的舰在试航时，我要尽一切努力亲自操作，能够操舵，也能操纵雷达，操纵小艇收放等。“锡米兰”号返回泰国时，我就在上面呆了12天，亲自操作了很多岗位，获得了许多第一手的资料。最后，我想说的是补给舰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军辅船，其技术含量比较高，可以称得上是蓝水海军的标志性装备，有了补给舰，无形之中就等于增加了战斗舰只的数量，意义非同小可。
记：非常感谢您接受我刊采访。
描述：张文德，708所研究员，我国新型综合补给舰总设计师
编者按：2008年12月26日，“微山湖”号综合补给舰，“武汉”号和“海口”号导弹驱逐舰从海南三亚启航，赴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执行护航任务。“微山湖”号是我国新型综合补给舰的首制舰之一(另一艘为“千岛湖”号)。为此本刊记者对新型综合补给舰的总设计师、708所研究员张文德先生进行了专访。
记者(以下简称记)：什么是综合补给舰，它与普通的补给舰相比有哪些优点?
张文德总师(以下简称张)：综合补给舰是海军舰艇系列中一个重要的舰种，其用途是作为海上机动作战编队的一员，伴随航母、驱逐舰、护卫舰等作战舰只，在航渡中及作战海域为主战舰只补充燃油、滑油、喷气燃料、淡水、食品、备品、给养和各类弹药等消耗物资，使主战舰只的作战半径和在任务海域的有效作战时间成倍扩大和延长。因此各海军强国在发展各类作战舰只的同时都投入较大力量发展综合补给舰，可见其重要性。
综合补给舰是我国的称呼，国际上对这种舰的叫法很多，也有国家称其为战斗支援舰，是蓝水海军的一项标志性装备。
以前的补给舰只是单一补给舰，比如说油料补给舰、弹药补给舰等，因此一艘战斗舰只要多次接受不同补给舰的补给，这样容易延误战机，而且导致辅助舰队过于庞大，生存性降低。为此，美国人想出了“one stopreplenishment"的补给办法，即“一站式补给”，也就是说战斗舰只只要接受一次补给就可以得到所有的消耗品，这样不但提高了补给效率，而且使编队变得十分精干。
记：补给舰的补给方式有哪些?
张：补给方式一般分为横向补给、纵向补给和垂直补给三种。纵补只能补给油水，是横补的补充，横补不但可以补给干货和液货在内的所有物品，而且补给量也远大于纵补，但是横补受海情的影响比较大，一般最多可以在5—6 级海情下实施补给，再大的风浪就扛不住了，而纵补则可以承受6—7级的海情，甚至更大的海情。1985年底至1986年初，我国第一代补给舰X615号随 132号驱逐舰首次出访南亚的巴基斯坦、斯里兰卡，孟加拉三国，返回途中在南中国海遇到了11级风浪，而此时132舰又急需补给油料，必须进行补给，于是补给舰冒着很大风险进行了纵补，最终成功。而此时横补根本无法实施，这个例子说明纵补是十分必要的。一般的补给舰都有横补、纵补的装置，纵补作为应急使用。可以说，补给舰的补给有两个补充，一是干货的补给可以用垂补来补充，二是油料的补给用纵补来补充。美国的垂补能力非常发达，这是由于其装备的直升机不但先进、补给量大，而且数量多、训练水平高的缘故，而且干货补给中垂补的份量变得越来越重。我国当前则以横补为主，纵补为辅，垂补很少用到。
记：请问我国第一代补给舰的情况。
张：1970年代，我国出于试验远程运载火箭的需要，中央军委决定研制一支实施海上活动跟踪测量的船队。其中包括一型远洋补给舰，由大连造船厂负责设计建造，这是我国海军的第一代远洋补给舰。该型舰一共建造了3艘，分属北海、东海、南海3个舰队。其中两艘舰于1980年5月作为特混舰队成员执行了我国首次向南太平洋海域发射洲际运载火箭的试验任务，历时365小时，航程约 8810海里，实施海上补给64次，总补给量约14000吨，圆满完成了编队的保障任务。以后又伴随战斗舰只执行海军编队多次出访任务，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这3艘补给舰只能称为油水补给舰，虽然它们也能补给一些干货，但补给量有限。而舰艇在作战时除了消耗油水之外，还消耗掉大量的弹药，需要弹药的补给，因此研制综合补给舰迫在眉睫。
记:那么我国综合补给舰的研制历程是怎样的呢?
张:我国综合补给舰的研制过程经历了两次下马、三次上马、两个插曲，引进了一艘船、出口了一艘船，前后共经历27年的努力，可谓27年磨一剑，这一点也没有夸张。
记：请您详细介绍一下。
张:中央军委常规装备发展领导小组于1977年8月29日正式决定研制综合补给舰。但由于当时的国力不足，缺乏国民经济的支撑，补给对象没有，因此综合补给舰也下马了。当时我参加了综合补给舰的需求论证工作，从那时起我就与综合补给舰结下了不解之缘。
记:第二次上马和下马是何时?
张：第二阶段开始于1988年。当时我国造了一些驱逐舰，海军有了新的发展，然而海上的综合补给问题始终没有最终解决，于是综合补给舰的研制重新上马。当时海军对这艘舰给予的期望非常大，除了补给各类军需品外，还要求具有医疗功能，能起到部分医院船的作用，并且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经过反复协调最终研制项目通过了当时的评审。但此时又出现了
意想不到的情况，如果按照上述要求的话，这艘舰的造价将非常高，大大突破了海军方面的期望值，于是该项目面临下马的命运。恰在此时，1991年底苏联解体，我国得悉乌克兰有一艘半完工的补给舰愿以低价出售，当时该舰的主机、发电机已经进舰，但管路、电缆还未铺设完毕，舰体建造质量非常好。我被邀请以技术顾问的身份随考察团出国，并承担中方技术主谈。经过初步考察和数次技术洽谈，认定该舰具备在中国完成续建的可能，在此过程中我力主购买该舰，后再次组团赴乌考察，我也再次前往。由于该舰的补给装置在圣彼得堡研制，因此回国之前我们又派人赶赴圣彼得堡进行谈判，洽谈购买补给装置的可能性。我经历了对该舰的考察、谈判、资料交接、续建方案论证等工作。最后经上级决策于1992年11月6日在乌克兰签署了购舰合同，将原为综合补给舰预留的经费用于买舰，因此综合补给舰二度下马。
1993年5月1日，乌舰由乌方从乌克兰赫尔松船厂拖航到大连造船厂，1996年5月8日续建完工并完成各项试验项目后正式交舰，现服役于南海舰队，舷号885。通过该舰的续建，使我们了解了1990年代苏联综合补给舰的设计思路、技术关键、重点系统及设备的原理和配置等很难获取的宝贵信息，在后一阶段综合补给舰的设计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是第一个插曲。
记：那第二个插曲呢?
张:在外购补给舰续建工作进展的过程中，1993年1月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和中国船舶工业贸易公司接到泰国政府通过外交途径为其海军采购一艘能为其即将拥有的轻型航母和护卫舰编队实施远洋伴随补给的新型综合补给舰的招标邀请，由于我有前阶段综合补给舰的设计基础和赴乌考察、谈判、交流的经验，而且已经掌握了苏联海军综合补给舰的一些设计理念和思路，于是上级决定任命我为技术总负责人，让我主持这个投标工程。我先后数次赴泰国参加投标和标后澄清、答辩和谈判等工作，经过与国际上知名的法国DCNS、荷兰斯凯尔德、韩国现代、意大利芬坎蒂尼和西班牙巴赞造船公司等重量级对手的艰苦比拼，最终赢得了此项国际招标的胜利，签署了合同，这是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通过国际招标获得的第一个政府间军船出口合同。依托我们前阶段综合补给舰的论证和设计经验，以及引进乌克兰补给舰的技术基础，出口泰国补给舰的设计工作进展十分顺利。经过3年时间于1996年8月12日正式完工交舰，同年9月12日驶抵泰国，舰名为“锡米兰”，舷号871。“锡米兰”号的成功研制使我们对综合补给舰的设计能力和水平跃上了当代国际先进水平，为我国自行研制同类舰奠定了扎实的基础，意义十分重大。
记：前面已经谈到了我国综合补给舰的二次上马和二次下马，该谈谈第三次上马了吧。
张：第三阶段始于1999年底、2000年初，重新启动了综合补给舰的研制工作。经海军机关组织研讨，做出了以“锡米兰”号为母型建造两艘新型综合补给舰的决策，仍由我担任总设计师。由于我们经历了885舰引进续建和“锡米兰”号全过程成功研制的经验，使我们在该型舰的设计过程中进展得极为顺畅，少走了许多不必要的弯路。由沪东造船厂和广船国际同时各建造一艘，2004年4月几乎同时交舰，分别被命名为“千岛湖”号(舷号886)和“微山湖”号(舷号 887)。这两艘舰的试航我都参加了，但扩大试验只参加了887舰的。
记：886和887舰均已投入使用，而且也都执行过远航任务，请问使用情况如何?
张：886舰于2005年9月25日在东海进行了我国历史上首次同时向3艘舰只和一架直升机实施四向立体航行补给演习。这种补给模式一般很少使用，西方发达国家也是如此，更多的是横向补给和纵向补给以及垂直补给，而又以横向补给居多。2006年初又远赴亚丁湾执行接护从俄罗斯进口的现代级驱逐舰回国的任务。
887 舰于2005年11月8日至12月18日与“深圳”号导弹驱逐舰组成海军编队出访巴基斯坦、印度和泰国，出访途中补给油、水12次，干货30多次，并先后在阿拉伯海、印度洋和泰国湾分别与到访国海军进行了联合军演。2007年7月24日至10月18日又与“广州”号导弹驱逐舰组成海军编队访问了俄罗斯、英国、西班牙、法国欧洲4国。可见，887舰的远航经历比较丰富。
记：现在，有些国家的综合补给舰配备了指挥控制系统、自卫武器系统、舰载医院等装备，可以作为多用途舰使用，这是不是大势所趋呢?
张：补给舰的主要使命是补给，当然还可以兼顾一些其它的辅助使命，其中很重要的部分就是医疗。因为补给舰相对于战斗舰艇的平台和空间都比较宽裕，因此有条件设立一定的医疗设施，我国的综合补给舰上也设有一些医疗设施，包括病床、隔离病房、X光室、手术室等科室，可以同时做两例手术，完全能应付紧急事态或作战条件下的伤员紧急救治需要(伤员可通过直升机或横补装置传送到补给舰上)，可见其保障条件是很好的，起到了医院船的部分作用。此外，我国综合补给舰还兼有海上修理的功能，一般战斗舰艇上自带一些备品，遇到损坏情况能够修理，但是有一些修理在海上不能完成，或者说有些备件由于受到空间限制战斗舰艇无法携带，但综合补给舰可以携带。海上修理是换件修理，即用新备件替换而刁；是将损坏的零件直接修理好，损坏的零件待回到基地后再行修理。
虽然补给舰会得到战斗舰艇提供的防护，但仍需近距防护能力，比如美国补给舰上装备了“海麻雀”防空导弹和20毫米火炮，其他一些西方国家也在补给舰上配备了小口径火炮。我国的综合补给舰也装备了火炮。
记：未来补给舰有什么新特点?
张：现在，西方的补给舰开始考虑隐身性能，舰上的补给门架做成斜面状，同时把一些装备放在门架里面，做到模块化布置，这样不但可以提高补给舰自身的隐身能力，还可以提高整个编队的隐身能力。因为补给舰在编队中的地位非常重要，如果人家先打掉你的补给舰，编队就无法回到基地了。因此需要提高补给舰的防护性，除了隐身性能之外，还需要降低舰体物理场的特征，如进行消磁作业，此外还要提高抗爆冲击能力。
记：与第一代补给舰相比我国的综合补给舰在性能上有哪些进步?
张：我主要谈下面几点。第一，扩大了补给品种。与第一代补给舰相比，第二代补给舰的补给品种涵盖了我现役驱、护舰的全部消耗物资，增加了第一代补给舰不具备的弹药补给功能(包括导弹和鱼雷)和直升机燃料的加油功能．使该型舰成为名副其实的综合补给舰。舰上有两台具有波浪补偿功能的起重机，可以防止在调运物资时和接收舰甲板发生碰撞。
第二，提升了补给能力。第二代补给舰的干／液货补给能力与第一代舰相比有显著提升。干货补给能力提升了4倍，液货补给能力提升了3倍，完全可以补给以后新研制的更大舰只。
第三，增加了补给手段。第二代补给舰除横向航行补给和纵向航行补给外，还完善了直升机垂直补给所必需的保障系统，增设了直升机库和直升机昼夜起降的全套舰面系统，使得直升机垂直补给的功能真正得以实施。
第四，突破了油、弹和谐共存技术难关。舰上装有几千吨油料和几百吨弹药，这两类易燃易爆物资要在有限的空间内安全共存，是该型舰的难点之一，该型舰设计时在总体布局、舱室划分、管路布置、设备选型、通风换气、油舱通气、电缆敷设等方面作了精心考虑，确保两者安全储存、泵送和输展。
第五，总体布局。舰上除了大量易燃易爆燃油和弹药外，还有大量机电设备、补给专用装备、火炮武备、甲板机械、无线电通信设备、空调通风、炊事设备等装备，加上纵横密布的电缆和管路，如布置不当也将危及安全。该型舰设计时对危险区的划分、防火分隔、通道布局都进行过多方案考虑，在舰的双层底内设置了纵通的管隧，在上甲板和主甲板间设置了补给输展通道，将补给舰甲板上通常有的大量管线、阀门移至舱内，显著改善了作业条件。此外，该型舰还采用了双烟囱双桅，连续上甲板等新颖布局形式，使舰容舰貌超凡脱俗，颇具现代感。
第六，优化了尺度性能。该型舰在其母型舰“锡米兰”号的基础上对主尺度线型作了进一步优化，在主机功率相同的条件下，使舰的最大航速指标比母型舰又有所提高。此外，在补给品与排水量之比、海军常数、抗风能力等性能指标与世界先进国家的同类舰相比也毫不逊色。
第七，结构强度及振动。该型舰在我国海军舰船设计史上率先采用双壳体结构，极大提高了油料和弹药储存的安全性，同时也增强了防舰体破损和防油料污染海洋的能力。在尾部结构设计、螺旋桨布置等方面对振动高度，重视，经过实舰航行验证，舰的振动响应很小，大大提高了本舰的舒适性。双壳体内部还可以作为压载水舱，抗风浪能力得到了提高。在油料补光的情况下，壳体内充上海水可以增加舰的稳性，该型舰可抗12级大风。这次去索马里打击海盗，驱逐舰上晕船的比较多，而“ 微山湖”号却稳如泰山。
第八，横补装置先进。该型舰的横补装置无条件进行陆上联调试验，只能搬到舰上进行联调试验，故对设计、安装、舰上调试造成极大困难。我们在悉心研究、分析推测的基础上完成了系统的总成。海军对该型舰横补装置的使用非常满意。
第九，多功能弹药舱的设计。该型舰是我海军首型可实施弹药补给的综合补给舰，针对不同补给对象要装载不同品种的弹药，在补给弹药舱设计时考虑了可装载多种品种的炮弹、深弹、各种型号的导弹，并能相互转换，并在国内首次研制了可输展多种型号导弹的专用输展小车。
最后是全舰无障碍输展通道。该型舰设有舰用防爆电梯，可实现导弹等长兵器的舰内输展，各类干货可通过叉车(水平运输)和电梯(垂直运输)及多道无门槛水密门实现全舰无障碍输展功能，完全机械化。此项功能在我国补给舰发展中属首创，在国际补给舰中也是十分先进的。
记:886和887这两艘舰的服役使我国真正有了名副其实的综合补给舰，其对中国海军的意义何在?
张:这两艘综合补给舰提升了我国驱护舰编队的海上补给功能，为人民海军提供了一项重要装备，也使我国综合补给舰的研制水平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达到了当代国际先进水平。
记：请谈一下工作感受和体会。
张：我对舰船充满兴趣，十分热爱这个专业。对自己设计的补给舰能为国家执行一些重大任务感到非常自豪，虽然不能随舰队远航，但每天都上网关注这次索马里之行。另外就是只花了很少的钱购买了885舰，并变为现役的装备，现在看来是非常值得的。而且泰国的“锡米兰”号也具有一定的国际影响。希望年轻一代能胜过我们，但一定要注重实践。我自己设计的舰在试航时，我要尽一切努力亲自操作，能够操舵，也能操纵雷达，操纵小艇收放等。“锡米兰”号返回泰国时，我就在上面呆了12天，亲自操作了很多岗位，获得了许多第一手的资料。最后，我想说的是补给舰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军辅船，其技术含量比较高，可以称得上是蓝水海军的标志性装备，有了补给舰，无形之中就等于增加了战斗舰只的数量，意义非同小可。
记：非常感谢您接受我刊采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