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一女卖报工不满两百元罚款从城管局跳楼

　　45岁苏州市民赵菁，因乱摆卖被查处，不满200元最高额罚款从城管局三楼跳下。苏醒后的赵表示是被城管队员的言语激怒跳楼，苏州市城管局纪检组长姚阿龙认为处理报摊本身没错，只是在工作方法上可能有欠缺的地方。

　　据报道，6月4日上午，在苏州城区望星桥畔经营报摊七年的小贩赵菁，被沧浪区城管局以“未经批准从事经营活动”为由，将报摊扣留。 11时，她来到沧浪区城管双塔中队三楼办公室，索要报纸。15分钟后，她从三楼跃下，浑身是血地倒在楼下水泥地。“他们逼我跳楼。”6月5日，经抢救苏醒后的赵菁说。

　　对于这一说法，苏州沧浪区城管局随后予以否认。6月8日，沧浪区城管局总支书记高根宝对记者表示，本次事件中，从执法程序到执法手段，城管不存在问题，因此对事件不负有任何责任。苏州市城管局纪检组长姚阿龙的看法相对婉转些，认为处理报摊本身没错，只是在工作方法上可能有欠缺的地方。

报纸被罚没

　　6月5日，赵菁从病床上醒来，头、左腔、左髋臼全部骨折。赵菁原本和丈夫在望星桥卖报，同时也经营些早餐、牛奶。6月4日上午10点半，城管双塔中队队长胡金华带领队员来到桥上。看见沈剑荣的报摊后，胡金华让其撤摊，理由是“经营活动未经批准”。以往，赵菁在时都会配合城管，收摊走人。据周边商贩说，那天，恰巧赵菁不在现场。事发前，赵回家办事了。

　　“不要了，你们扔到河里吧。”事后，沈剑荣也承认当时脾气不好，说了这句气话。此前，他的报摊已经被管过多次，他也劝说妻子不要摆这个报摊了，“一张报纸挣一毛多钱”。

　　依据《江苏省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第五十条第三项规定，胡金华开具物品暂扣单，对报纸进行了暂扣处理，并让沈剑荣到中队接受处理。沈没有在暂扣单上签字。

　　事后，区城管局总支书记高根宝说，城管队员先“对沈剑荣进行了教育”，沈剑荣没有理会，才扣其报纸的。

　　赵菁回来，发现报摊没了，冲沈剑荣吼了一句，“你怎么搞的，报纸怎么被人拿走了？”就推着车子，拿着平时卖报纸的挎兜，去城管要报纸了。

接受处罚的15分钟

　　沧浪区城管双塔中队办公室在三楼。由于一层是商铺，所以，这里的三楼相当于住宅楼的四层高。城管楼下一家商店的员工张瑛看着赵菁很着急的走进城管办公室。赵菁在病床上说，当时合计着赶紧拿回报纸，“过了时间就没人要了”。

　　高根宝对赵菁的描述是，她一路骂骂咧咧地走了进去，要中队立即归还报纸，三名执法队员认真耐心地对其进行了劝说。并对赵罚款200元。

　　赵菁感到难以接受，“我跟他们讲，家有老母，还有聋哑兄弟，老公也没有工作，儿子在读大学，你们要罚我的钱，就是要我的命。”

　　按照《江苏省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类似的违规，处罚的额度是20到200元。高根宝说，双塔中队此前从未就最高限200元罚过款。 “要给她个教训。”高根宝的解释是，当时队员是因为赵菁屡次违反规定乱摆报摊，是城管队的“钉子户”，要吓吓她，给她一个讨价还价的余地，最后也就罚个 20、30元的样子。

　　对于“吓吓她”的说法，赵菁不认同，“他们就说，老早就让你处理，你现在还不处理，就是要罚你的款”。赵菁介绍说，她和城管争论无果后，走向窗台。窗户高约1.5米，赵身高1.6米，她看到窗前有一把椅子——放置对讲机充电板，便踩着蹬上窗台。

　　城管局对现场的描述是：先前有四个人处理赵菁违章，当看到赵菁情绪趋于缓和，中队长胡金华和另一人去隔壁办公室，屋里还剩下曹鑫刚和罗成。当时曹鑫刚正在电脑旁登记上午巡查时所开具的违章通知书，侧脸对着窗户。同时二人都没有注意赵菁的站位。

　　“我是不想跳的。”事后，赵菁说，“我只是想吓一吓，希望他们把报纸还给我。”“可逼到我这份上，我也没有办法，不能再爬下来，他们把话已经说到底，就是要罚200块。”赵菁说。之后，张瑛便听到重物坠地，下意识回身，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横在面前。她顾不得叫喊，立即躲进店里。“事件前后也就 15分钟吧。”

跳楼诱因

　　按照苏醒之后赵菁的说法，城管队员不仅看到了她站在窗户上，还说“你跳啊”，此后她站在窗台上足有一分多钟才纵身跳下去。如果你们这样逼我，我就只能跳楼了。”赵菁说，她当时拿不出200元，便站在窗台要挟城管希望不罚款，她说，这期间一个瘦瘦的执法人员附和着，“那你去跳好了”，且“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她便纵身跳了下去。

　　6月4日当天，在赵菁被送往医院抢救时，曾有过短暂的清醒，沧浪双塔派出所民警对其进行的笔录，也记载了赵菁描述的上述同样过程。针对赵菁的说法，城管局书记高根宝则表示，事发现场的两名队员在事后接受调查时，都否认说过类似“那你跳吧”的话，并说现场也没有言语冲突。“窗户那么高，如果不是她愿意跳，就是两个人架着，她也跳不下去的。”高根宝反问，“退一万步讲，当时就是说了让你跳，你就为20元跳楼了？”

　　苏州市城管局纪检组长姚阿龙介绍，目前，双方分歧主要在于，家属认为正是城管队员的言语激怒了她，而屋里有很多人，更应该拉她一下。“屋子里有两个人是确定的，但是是否有语言激怒了她，是需要进一步来考证的。”姚阿龙认为，“现在没有第三方的人在场，很难弄清。”

　　而对于赵菁跳楼诱因，沧浪区城管局有另外一种分析。高根宝认为，根据城管部门的了解，事发当天赵菁夫妻俩吵架，“这使得她本身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丈夫沈剑荣则表示，当天并没有和妻子吵架。赵菁的妹妹说，姐夫是个怕老婆的人，根本就没有跟姐姐吵架的勇气。

商贩和城管多发冲突

　　赵菁，45岁，原籍安徽，嫁到苏州生活20年，在邻里的眼中，她勤奋、节俭，无论是20元还是200元对她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此前，她经营过 “放心一百”早餐——苏州一民心工程，因超时经营，被城管局查到，罚款50元。当时她一把鼻涕一把泪。高根宝回忆说，“感觉你要她的钱等于要她的命。”最后还是此民心工程的片区经理替她交了钱。

　　赵菁和丈夫至今住在廉租房里，每月租金30多块钱，在衣着方面，从来不给自己买过新衣服，夫妻俩穿的都是亲戚和邻里的旧衣服，事发当日，其穿的一双高筒丝袜，也是妹妹送给她的。为了挣钱，赵菁每天都要早起送牛奶、卖早餐，同时摆报摊卖报纸，丈夫打下手。忙完后，白天再给人做钟点工，晚上则替附近苏州大学的学生洗衣服挣钱。在当地人的眼里，她是个能干的“管家婆”。

　　而众多在望星桥摆摊的商贩则感到惋惜，在他们看来，这一切本是不该发生。当地多家摊主说，有一条大家默认的规矩：一般每天交10块到20块不等的钱给城管，他们就让摆放，不开收据。在其他商贩看来，这两个节俭的人甚至是有些“不识时务”的，“平时连烟都不给城管塞。”

　　对于商贩的说法，高根宝予以否认，当地城管没有私自收费的潜规则。

　　但事实上，当地商贩和城管间的关系确实比较紧张。在望星桥，一个卖冷饮商贩说，一次整治大公园周边乱设摊点的行动中，他亲眼看到，一位占着马路叫卖水果的摊贩，面对上前纠处的城管，突然举起水果刀，喊着：“你敢过来，我就砍你！”

　　高根宝承认，在城管与商贩之间，似乎永远难以达成默契。更多的商贩也有自己的苦衷，之所以要和城管打架，是因为要吃饭。城管没收了吃饭工具，能不急吗？于是，打架的事就发生了。他介绍，现在沧浪城管中队一共72个人，受伤的比例太高了，泼热水、泼热油、甩带火的煤渣、撒石灰粉，也没有办法，队员都佩戴着钢盔和保护眼镜等器具，脱臼的，缝针的都有。“我们的队员基本都是小伙子，平时在家父母都不舍得打的”。

执法者的反思

　　截止到6月8日，赵菁的医药费已达3.6万元，目前由沧浪区城管局垫付。对此，高根宝的意见是，“不管怎么说，人是从我们城管局的楼上跳下去的，现在还无法理清责任，出于人道和考虑到她的家庭处境，等她逐渐恢复以后，我们再和她理清责任。”

　　赵菁的妹妹并不满意城管局现在的做法。据她介绍，医院的住院款一直拖拖欠欠的，5日早上的时候护士通知要交钱，当时已经欠了5000多，医院说不交钱新药就没法使用了，“这才知道4日当天的急救费用一共才交了2600元。”

　　对于费用问题，高根宝表示，伤者从重病监护室出来后，待生命特征正常后，费用的问题要进一步协商的，“不能总让我们承担着。”

　　事发后的第三天，当地政府成立了事件调查小组。主要负责对事发的原因和责任进行调查认定。高根宝是调查组成员之一。据他介绍，调查组主要从三个方面进行调查，一是城管队员执法程序上；二是对现场进行调查，三是对跳楼的诱因进行调查。

　　目前，调查组并没有出具书面意见，高根宝透露调查组的初步意见认为，在执法上，城管队员都训练有素，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执法过程中没有任何瑕疵，这是很正常的一次执法”。

　　但苏州市城管局纪检组长姚阿龙的看法是，从执法者的角度，处理赵菁是没有错误的，只是在处理的过程中，在工作方法上可能有欠缺的地方。“比如在语言上是不是有过激的，当时有两个人在场，如果一个人，注意力可能不够，如果是几个人，是不是存在可以拉她的可能？我们是不是有疏忽？”

　　“我们现在在风口浪尖上，社会只会说我们的不是。”高根宝认为，现在城管是最大的弱势群体。“如果是警察，他们是不敢惹的，可是我们城管不行，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而对于目前的执法状况，苏州市城管局纪检组长姚阿龙承认，一些小的冲突还是有的，“最近这段时间冲突有点多，有点反复，下个月专门开一个关于这些问题的会议，看看从我们自己的角度进行一下反思。”

　　“这件事之后我们也要好好整顿一下，认真的总结一下。”高根宝说，此次代价太大，执法环境也太严重了。商贩对城管的软暴力，是向政府施压，不能让这种倾向蔓延。

　　高根宝最后说，就此事而言，其实很简单，“但是一跳就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