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另一侧出现

发布: 2006-4-12 20:25 | 作者: Rocket | 来源: 天山云海综合信息港

  那段时间,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为什么分手,原因很简单,他一直坐在麦当劳的落地玻璃窗前没话找话,对来来往往的路人评头论足。最后我说,别说了,你走吧,我想静一静。他气愤的从椅子上跃起,就再也没有回来。在他从我的视野里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轻松的甩掉了一个包袱。感觉好极了。而后,我花了自己的五块五毛钱为自己又买了杯中可乐。作为庆祝。


  


  如果要我从另一个角度去规范他的属性,他还不应该算是我的男朋友,因为我们没有接过吻。我一直用是否接过吻来判断男生和我的关系,虽然这看上去使我在世俗的观念中容易被划分到水性女子的行列。但是事实上和我接过吻的男人并不多,具体点,只有两个。


  


  我一直认为,如果我不是因为这样的不漂亮而又一无是处,那么和我接吻的人也就是我的男朋友会更多。但是渐渐的,我发现我在还没有努力改造自己,使自己越来越漂亮和越来越有才华之前,我已经开始厌倦所有的男人。这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女孩来说似乎包涵着危险的信号。但是我越想排斥这种厌倦就越来越厌倦。我渐渐的觉得男人在我眼中宛如一种浮游生物,他们神色慌张的在我的视线里烦闷的爬行着。他们的笑和闹都如出一辙,毫无差别。我对任何男人都不满意。年老的,我认为他们缺少活力。年轻的,我认为他们缺少经验。年纪相仿的,我认为他们缺少魅力。我常常臃懒的踮着有些浮肿的脚从我那位于市中心十楼的阳台往下望去,看的无非都是男人。我不停的试图从他们中间发现优良品种,然后拿回来予以栽培,但是我一次次的失望。在最后,令我更加失望的是我发现我之所以不能成为一个有才华的女人,竟然是因为我有恐高症。这理由也许不太充分,但是我想一个不敢站在高处的人势必成就不了大事。所以后来,我逼迫自己像去接受男人一样接受站在高处。


  


  那段时间里,我除了厌恶男人还厌恶和人交谈,我常常在寝室的床上一坐一天,然后就睡。也不吃,就睡。我一连的瘦了十斤。当然,我除了被全寝室的女生羡慕减肥成功之外,别无闪光点。对于那些隆凸着据说是可以放的下肥皂的锁骨,我也并不骄傲。我只是时常抚摸着自己日渐消瘦的脸,然后感觉折磨一个人的痛快与淋漓。我就是在那段时间疯狂的爱上了洗澡,并且一泡就是两三个小时。我常常透过朦胧的雾气看自己的身体,我觉得这比穿旗袍让人产生的视觉效果更撩人心扉。这种的想法常常会让我从骨子里感觉到自己有些龌龊。但是每次洗澡时我都用行动继续怀恋着这种嗜好。我想,不说话的人在人群中,非常容易被发现,因为他们的脸上的表情是膨胀着的,例如我。


  


  后来我便开始写字,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解决我不说话的问题。结果在写完了两只原珠笔芯之后,发现我的手指竟然僵硬到毫无知觉。我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开始网络生活的。那时我没有看什么《第一次亲密接触》。这便让我显得很清白。这就宛如我是在别人风起云涌的追随着《铁达尼号》之前就看过其盗版光盘一样,幸运的保护了自己眼睛和嘴巴的发言权。


  


  我面对现代固执而偏激的审美观念异常的不能适应。我有太多不能在短时期内弄明白的事情。这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我妄图依靠网络的力量去解决我与周围那些人的沟通问题。当然关键是在于,网络上的那些男人都是不可触摸的,他们和我一样借助着文字的力量在网上生存和进行交流。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虽然我厌恶男人,但是我喜爱文字,我不拒绝思想。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把对面的人看成是男性,我就可以很好的和他们说话。


  


  遗憾的是,他们常常逼着我不能以女性的自然姿态出现,因为他们竟然能利用文字或其它的符号向我暗示他们献媚的脸,这让我觉得恶心和不可接受。我不由的想起了麦当劳里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最后,我不得不用了一个极为男性化的名字在里面生存和驻扎下去。从那一刻开始,我便平静的蜷缩在网络的一角,我重新开始丈量起聊天室里的人,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直到后来我发现,电脑真的比纸张奇妙很多。


  


  我不说话也不想看别人说话的时候,就常常在键盘上打着谁都看不懂的字符,而后毫无例外的被网管踢出来。这样也很快乐。这个时候,我不由的想起了一个朋友说的话,那就是,女性天生就有自虐倾向。


  


  在一天夜里,我如同鬼魅般的偷偷溜上了线,屏幕里闪动着蓝蓝绿绿的字符。我用了个有些灵异色彩而看上去性别模棱两可的名字。比较符合夜色,比较符合心情。


  


  到夜渐渐深了去的时候,聊天室里便突然空了许多,我又开始了呓语。喃喃的自语。这样的方式比较适合我,寂寞城市里,一个自私女子的解嘲方式。


  


  房间里无非两类人,一类字字句句里都充斥着强烈的性暗示。还有一类,借着月色舞文弄墨进行着清高的话题。我在十几个人的房间里,呆呆的挂着,一会一个家伙楞头楞脑的撞上来,粗粗的问:


  


  嘿,不说话,多寂寞。我不答。


  他又说:女的吧。我还是不答。


  过了好一会,他又说:一定是女的。


  我这次悠悠的递过去一句话:TMD。


  他终于不做声了。


  


  我还是和任何人都插不上嘴,我讨厌这些家伙们。我发现他们比现实里活生生的人更令人讨厌,因为他们在网络上更大胆猖狂。


  


  我实在没有能力去了解他们活着的动机,若单纯是为了性,那么他们和畜生也本无区别。我想起了曾经和我同寝室的阿颜,她对男人游刃有余的很。我想我非常欣赏她,她是我心中插向男人的一把温柔的利刃。阿颜从上大学以来,就和隔壁寝室的阿薰睡同一张床,寝室里宽不足一米一的小床,我睡她们的上铺。在夜里,我常常在睡梦中被摇醒,而后,耳朵里充斥着阿颜甜蜜而温存的呻吟声。全寝室的人三年来一直在她们的呻吟中接受着早期性教育。每个人都在白天嗤之以鼻,在夜里偷听。后来,我发现,这就是同性恋。阿颜是个外型姣好的漂亮的女生,身材高挑。谁都想捏她一把,甚至我。她常常在外面换着各式各样的男朋友,而在夜里,只和阿薰睡在一起,只和阿薰发出呻吟。她在外面和形形色色的男朋友约会回来了,就开始高谈阔论起来,而后拿着从男人钱包里掏出来的钱请大家吃饭,为阿薰买衣服。有些男人想和她接吻,她也从不拒绝,她笑笑的对着别人,撒着娇说,你要是肯说,我妈是个婊子,我就依了你。一次我们在阿薰的带领下,在月光里,在一棵树的背后,看阿颜身边一个高大的影子在重复的说着:我妈是个婊子。我妈是个婊子。而后人影便合在一起,疯狂的纠缠起来,再后来,阿薰冲了过去。我身边的人也都冲了过去,而我走开了。同时我在心里窃喜着。怀恋着阿颜漂亮的要求。


  


  我突然希望网络上能够出现一个阿颜这样的女子,精彩的,给男人的世界参和着意外的女子。能够使网络更充实更诙谐更有个性的女子。想到这里,我甚至笑了。我发觉自己作为个体的本身比我在线的名字更具灵异效果。遗憾的是我还做不了这样或是那样的伪装,因为只单单凭我这一腔因了男人而生的恐惧,是筑不出一个阿颜的。阿颜是个艺术上的实体,不能凭空构造。


  


  在那个夜将尽的时候,我开始喝一种叫做友之友的酸奶,豆腐一样的块状的粘稠物,一口吸下去便塌下一大块。从里面我得到了久违的属于破坏的幸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悠悠的递过来一句话:不说话,吃夜宵呢?


  我想我当时是真的吃了一惊。我没有搭理他,我笑着怀想属于失意男人的可怜表情。洋洋自得。


  而后,他又递过来一句话:怎么,也是一个不愿意说话的人?


  我对他这一句到是很感兴趣。用一根手指头敲着:是的,有何贵干?


  他又说,你寂寞吗?特别是夜里?


  我也不答,只看他如何继续,心里暗暗的琢磨着,他想必也是个讨厌的人。


  而他,那个叫夜树的家伙,竟然也毫不察颜观色的继续说了下去。到最后,他也发现我是个极为无聊的人,一个在聊天室不聊天的人。于是对我说,如果你不想说而能写,你就去BBS吧。


  


  那之后,我就在他那晚推荐的一个热线的BBS上驻扎下来,而后一刻不停的写字。


  在我的键盘被我敲击的不再灵活的同时,我的知名度开始在那个站点得到升温。


  我也去那里的聊天室,也不说话,但是自然会有人会殷切的问我,你是BBS里的某某吗?我说是的,而后就不再出声。


  


  我把我平日里不愿说的不敢说的不想说不能说的一股脑全部丢在了BBS上,而后看别人的跟贴,这也是一种对话,但是我从来不回。


  


  帖子的跟帖量一直是居高不下的,我喜欢成为名人的感觉,即使是小范围的,毕竟我的身边因为我的沉默而太过寂寞了。


  


  在BBS里,我极少看别人的帖子,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那个叫夜树的也写帖子,并且帖子的份量很重,风格也是我喜欢的那种。准确的说,从他的言语里,我发现他在所有我遇到的男人的类别里属于出类拔萃的那一型。


  


  就是从那张帖子起,我开始了在聊天室里对他进行漫长的等待,终于,我在一个夜里,逮住了他,他还是叫夜树。


  


  我主动的找他搭话。我想我不是个足够矜持的女孩,这点即使在网上也无须伪装。


  隔了老半天,他才答了话。


  无非是你好之类的,我听了很失望。


  我问他。他是否还记得我。


  他说他还记得我,那个深夜里不聊天的女孩。他还说我的帖子写的不错。


  我对他说谢谢。而后就对他说,我从来不看别人的帖子,就只看过他的,觉得的很合我的胃口。


  他又问我这是不是我找他讲话的原因。


  我告诉他,是的。


  他就笑了。而后轻轻的叹了口气,无语了。


  我开始对他有了一种唯美的想象,从那之后。


  在帖子里,一旦看见了夜树的名字。便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在试图借助自己的内在力量去尝试着喜欢他。再抑或是爱他。


  


  不知道为什么,文字里佛来佛去的他,让我想起的最为频繁的意象竟然是普罗米修斯。几次,我都为自己的这样一个可笑的意象而流泪,到最后,我发现自己已经在任何一刻都离不了对他的这种刻意的怀恋了。


  


  这对于我而言,不知道应该是欢喜还是悲哀。


  但是对于女孩而言这始终都是不够矜持和谨慎的,为此,我也烦恼,只是这样的烦恼每次都不会持续太久。


  到最后,我在硬盘里COPY了他所有的帖子,而后打印出来,装订成册。甚至还女里女气的跑到文化市场去买了一套色彩明丽图案花哨的进口包装纸,将那厚厚的册子精心的包装起来,放在床头最显眼的地方。


  当然,这一切,我都没有对他说过。


  我也不经常遇到他,他不在这个城市,只是偶尔来这里,他没有给这里的任何一个网友留自己的电话或地址,唯一不保密的是具有高度个人信息保密性的E-M。


  他在这里原来比我更神秘。


  我想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另一个原因。


  我也不刻意的找寻他,直到我发现BBS里没有了他的帖子。


  那时,我才发现我多么的需要他的帖子,这感觉就像阿颜需要听见爱她的人说,我妈是个婊子一样。


  不同人的相同需要。


  我开始在聊天室里开口说话,主动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打探他的消息,到最后,那里没有人再理我,而那些常常回贴子的家伙们也终于认清了,美丽文字的背后呆坐着是一位现代祥林嫂。


  


  他不来的那段时间,我发的帖子也渐渐的少了,回我帖子的人也因为我的喋喋不休而一一离我远去。


  我发现我又不能开口讲话了,就连BBS这个唯一的出口也被封堵住了。


  久违的憋闷又一次袭击上来,我开始对着那些被我装订成册的他的帖子讲话,他也不答。


  在一个晚上,我呆坐在网络的外面,我妄图写一篇好帖子,妄图在BBS里重新得到回音。这时我在线上发现了他。夜树。


  一个近乎铭心的名字。我想我把自己塑造成了爱他的样子。


  他依旧是风趣而唠叨的,一个孩子的模样。其实我不喜欢这样的他,但是我实在无非拒绝他的文字。


  我有些没话找话的找上了他,他故作亲热状的靠了过来,嘿嘿的笑着,而后不语了,我想他其实从第一个夜里开始就已经没有话对我说了,但是我要和他说话,除非他下线,不然他无非推搪。


  结果,他真的下了线。


  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网上出现了,我知道即使是在网络的背后,坐着的无非也都是我这样的普通人,只不过网上的我们用文字说话。


  我开始呆坐在寝室里,起先是笑,而后是哭,再而后是不停的对着室友说话。


  最后,每天在寝室里打牌的她们开始在夜里去图书馆上晚自习。


  期中考试的时候,寝室七个人,有三个全奖,两个半奖,还有一个是单科奖。阿颜没有得奖学金,她和我一样,十二门功课有五门不及格。


  阿颜没有哭,她搂着阿薰笑了一晚上,四门不及格的阿薰也笑,最后,我看着她们也笑了。整个寝室都在笑,整个寝室只有我们三个。


  从那个晚上,我开始看卡夫卡的变形记。而后,看他所有的文字。我发现卡夫卡比夜树强。


  那之后,我开始天天去泡图书馆。我发现学校图书馆的通宵自习室是个绝佳的学习环境,当然,它也适宜于校园里那些恋爱男女。


  我喜欢一边读书一边听馆外的秋虫的呢哝。这让我很容易便可以联想的卡夫卡。


  在困的时候,我就光明正大的看角落里纠缠在一起的绵长的亲吻。


  补考的时候,五门全都PASS。


  我开始胖了,而卡夫卡也被我看了个精光。


  


  我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一个人爬上了一幢市中心二十层高的大厦的楼顶。我突然觉得君临天下的感觉其实真的不错,我不再小心翼翼的踮着脚,而是让自己坐在墙沿边上,我感觉到自己就要飞翔。距离遥远的楼下来来往往走动着很多的人,以至我分不清男女,当然我也已经不再在乎是男是女。


  


  从那之后,我开始可以正常的和人说话,当然无聊的时候也去上网。不过我不再发贴。


  一次,我换了一个名字偷偷的进了久违的聊天室。我很想说话,但我没有。


  我只是平静的看着,聊天室里,一个叫夜树的家伙正四下询问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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