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阿翠婆有很多牙

发布: 2006-4-11 21:35 | 作者: Rocket | 来源: 天山云海综合信息港

  ??妈拎起码在窗台上的最后一个南瓜,这样说到:“馋痨胚,总算吃光了。”那是六月。红心蕃薯还在地里呼呼睡觉的六月。苞谷已经不再甜嫩可口的六月。那些我们望了又望的李子终于被我们望大了,望到可以吃的六月。任凭土地多么肥沃,庄稼多么喜人,我们始终张着大嘴。是的,我们很小,嘴巴却很大。六月,我们吃李子了。?


  ??李树原本就矮,长在低处的李子就被路人顺手摘了,放进嘴里,藏进兜里,或用锄头勾下树枝,熟练地一把捞走了。所以,我们向上爬,顺便把手边大而红的幸存者摘了吃,吐掉核。我们是“馋痨胚”,但我们不吃核。我们也不残杀幼李,放过小而青的,继续向上爬。当黑瓦房齐刷刷地出现在眼底,秧田一层一层漫上来的时候,我们抵达了树顶。我们不搞艺术,所以不会浪费时间去陶醉如课文插图般美丽的村景。我们是只搞吃的“馋痨胚”,目光敏锐,伸手敏捷,像那只小学语文第六册第14课的翠鸟一样。在摘、吃、吐的无限循环中,我们发现了一个真理:两碗饭下肚不一会儿就要跑茅房,再多的李子却填不满肚子。?


  ??还有一个发现则是,每棵李子树上总有那么一小搓顽固的李子在最顶端随风摇摆,得意如招摇的大公鸡。当然,我们很有理想,决定不让它在风中摇摆而让它到我们的肚子里和它们同树而生的兄弟姐妹们团聚。有理想的我们,总会在细若发丝的树枝上,踮起很尖很尖的脚,用手指将它们逐一勾下。虽然,脚踩的树枝弯成了最弯最弯的弓,双腿在勤劳地弹棉花,但它们最终会在我们的肚子里团聚。这当然是很危险的。有一次,当我勾到倒数第三颗的时候,枝断人落,哗啦啦摔了下来。新波不义地坐在树上边吃边笑,像只大嘴乌鸦;并更不义地像大嘴乌鸦那样呱呱地将此事告诉了我妈。她就拎着扫把边追边骂:“馋痨胚!摔死拉倒!”我却跑得飞快。李树本来就矮嘛。??


  ??大人们锄草的锄草,割草的割草,打猪草的打猪草。六月,他们忙得如疯长的草。却总能腾出空来,往嘴里塞李子。吃完一颗,或两颗,继续跟草纠缠。这是我们坐在李子树上发现的。他们离李子树很远,李子却离他们很近。李子在兜里。多么奇妙。更奇妙的是,平时无牙的阿翠婆,往猪草篮里扔进一棵杉毛菜,赶紧从围身布的兜里模出一颗李子,流畅地嚼着,仿佛有很多牙。新波突然一字一顿地说道:“去——偷——阿翠婆——的——李子!”我们经常偷吃村里的李子;但我们很尊敬老人的李子,没偷过。现在,我们多么喜欢这个神秘的提议。新波是多么可爱啊。如果他不那么会告状,就更可爱了。?


  ??阿翠婆有两棵李子树。一棵是红心李,很甜,长在猪栏旁。猪栏在厨房旁。平时,阿翠婆会身披围身布从里面嘀嘀哒哒地走出来;现在,她在打猪草,但路人实在太多,我们不得不遗憾地放过它。另一棵在大石头山上,傍着田埂而生,说不出那是什么李,黄灿灿的丁零当啷挂满一树。我们没有理由放过它。


  ??我们站在田埂上,望着这棵丁零当啷的李子树。学军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看个鸟啊。上!”树上没鸟可看,我们也没看鸟。只是觉得这棵树好像有点特别,所以集体发了会儿楞。上树之后,我们发现这真是一棵不寻常的李子树。一边的李子全是青的,另一边则是黄的。青的很涩,咬破点皮,就麻到了舌根。黄的却脆而甜。于是,我们就在黄李子这边的枝丫上大展开了身手。过了多久呢?很短,或许很长,新波突然说:“阿翠婆来啦!”??


  ??“她在打猪草。”我很讨厌新波的乌鸦嘴。?


  ??“阿翠婆来啦!”?


  ??“她真的在打猪草。”?


  ??当我决定换个姿势,吃几颗就回去的时候,竟发现树上只剩我一人。新波他们在田埂上远远地飞跑。我紧张地溜下树,在这个过程中,手臂蹭破一道口子,并发现阿翠婆站在田埂上往树上望着,搞不清她在望李子,还是在望我。猪草篮半倒在田埂上,几棵杉毛菜跑了出来——阿翠婆真的来了。


  ??傍晚,阿翠婆挎着装满黄李子的猪草篮,对各自的家长说:“你们的小鬼很‘讨债’,白天偷我的嫁接李。只剩这点了,都给你们!”


  ??嫁接李?我想着究竟为什么叫“嫁接”的时候,预感到妈的手里已经有扫把了。可是,我懒得跑了。因为,我惊奇地发现,阿翠婆真的有很多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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